[ 謝可訓 ]——(2012-7-13) / 已閱4688次
法學是一門應用之學,強調證據事實,崇尚客觀理性,不像文學可以天馬行空任意馳騁。那么法律中也需要想象嗎?愛因斯坦說過:“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!钡拇_,想象并非文學的專利,法律的運行之中亦有想象作為的空間。
法學家離不開想象。離開想象,法學家無疑像畫地為牢閉門造車。法學研究當然需要嚴謹務實的學問家,但也少不了敢于“大膽假設”的創新思想家——法律本身不就是一種建立在“壞人假設”基礎上的制度設計嗎?而只有在想象的沃土中假設才能萌芽和生成。正是理想國、烏托邦、利維坦之類頭腦想象的產物,為人類社會勾勒了不同的發展前景,如同燈塔為我們指引航向,也提醒我們避開暗礁險灘。法學研究旨在為制度設計提供更多更好的備選方案,這就要求法學家眼闊心空不拘一格,善于從哲學、政治學、經濟學、社會學和文學等多學科中汲取營養,借鑒古今中外一切成熟的制度經驗。理論創新意味著解放思想,解放思想才能釋放生產力。思想可以比大海和天空更遼闊,法學家也大可神游八方思接千載,采擷精華為我所用。法學以人和社會為研究對象,只要人性和社會關系中還存在有待探索的未知領域,法學研究就離不開想象之光的探照。
立法者離不開想象。離開想象,立法者難免會紙上談兵不得要領。立法者肩負的是以言興邦的重任,繪制的是富國強民的藍圖,怎能沒有“觀乎人文,以化成天下”的胸襟眼界?凡人皆受具體時空環境的制約,“為生民立命,為萬世開太平”的立法者卻須屬意天下千秋。詩人雪萊說過:“理性重萬物之異,想象重萬物之同!绷⒎ㄕ呒纫猩羁痰睦硇詠肀嫖鐾兄,也要靠豐富的想象去把握異中之同。只有富于理性,立法者才能洞幽燭微,明辨真假是非善惡美丑,在“相同事物同等對待,不同事物區別對待”的基礎上創設一種正義的社會秩序。只有富于想象,立法者才能推方寸之心及于他人,感民生疾苦如同身受,視眾生平等,覺萬物有情,在通民心達民意的基礎上構建四海一家的大同社會。只有飽含了理性和想象的法律,才是有血有肉有生命有性靈的活法良法,而非枯燥冰冷空洞的紙上條文!
司法工作者也離不開想象。離開想象,司法工作者勢必將淪為目光短淺之平庸法匠。法官既不是投進事實就吐出法律的自動售貨機,律師也不是將案件與法條作簡單連接的智能機器人。法律解釋是身為“縫隙立法者”的法官馳騁想象力的場域,法律的不確定性也正是律師的力量之所在。要實現千變萬化的案件事實與浩如煙海的法律條文之間的有機對接,想象力貧乏的頭腦恐難勝任。現實不是比虛構更不可思議嗎?更何況,曾經的“客觀真實”已渺不可追,可接受的次優選擇只能是基于證據的“法律真實”。拼接證據碎片以還原事實真相,即由已知推導未知,這能不依賴豐富的想象作為其中間環節嗎?
想象提升法律的品格和境界。求真務實固然是法律的品格,但正如所有崇尚真善美的藝術一樣,法律既源于現實生活,也高于現實生活。法律之崇高在于其中蘊含的價值理念。正因承載著秩序自由公平正義等人類的普適價值,法律才為世人景仰和遵從。也正是這些產生于高貴頭腦之中的美好信念,激勵著一代代法律人獻身法治無怨無悔。法律是一只擺渡的船,張開理性與激情的風帆,在現實之此岸與理想之彼岸間往返行進,普度蕓蕓眾生。法律是一棵參天的樹,懷著成長壯大的世紀新夢,扎根大地而戟指蒼穹,一心向上再向上,不斷接近真善美。
法律是理想和現實的綜合體,憑借想象之媒介,法律大廈的構建才能兼顧空間上的廣度、時間上的跨度及精神上的高度,以準確反映和體現人民的公意與民族的精神,并寄托法治昌明民族復興的宏大理想。進而,把理想照進現實,以理想提升現實!
(作者系上海政法學院副教授)